原来十二月的Z市，是这么冷的。
没有下雪，但是雪花将近的寒意已经降临在这个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之中，以来往行人无法看见之貌，悄悄靠近、潜入每一具身体。
这个……比笨蛋更愚蠢的城市。连太阳都是灰蒙蒙的，看不到任何能够让人兴奋的颜色。
一个人走在寒冷来往穿梭的街道上，我忍不住将双手拢在嘴边，轻轻呵了口气、暖了暖有点僵硬的手指……
看着身边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家伙飞快地从身边走过，我慢慢扭开头、带着自嘲地轻轻笑了笑。
和白晨用手机做了最后那次交流之后，我所剩下的，就只有自己了吧？
可是这样的日子，要到什么时候才是一个尽头呢？
“你打算拖到什么时候？”
紫式满脸无奈的样子又一次在脑海中浮现出来……可是，我只能低头避开那个目光……因为连自己都不知道，究竟要拖延到什么时候，才能抓住心底那一丝隐约难见的勇气……
“尤佳！”
我茫然地回头……呃，李莉？
“你……你跟我来一下！”
“去哪里！？喂……”在我来不及挣扎的时候，李莉就这样一脸怒气地强行拖着我从周围路人奇怪的眼光中跑开。
我只能跟在她身后，上气不接下气地一路小跑到湖畔公园的偏僻角落中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……”李莉明明喘得比我还严重，却不依不饶地拼命瞪着眼睛，像是随时扑过来抓花我满脸的愤怒的猫儿。
“什么……为什么？”
“为什么要跟白晨分手！”李莉一把抓住我的胳膊，“你是笨蛋么！他明明那么……”
在李莉带着眼泪的愤怒落下来之前，我用力抱住她……带着过往的悔恨和现在的感激，用力地抱住她。
“你……”
“你是怎么知道的？”我轻轻靠在她耳边，“白晨那个笨蛋说的么？”
“这……这不是重点！重点是……”
“重点是他没有说出来的话。”我死死搂住李莉，不让她从怀里挣脱出来，如果面对着她，大概就永远说不出那句话了，“他喜欢你……一直喜欢，喜欢到看不起自己，喜欢到不敢说出口……”
李莉的挣扎一瞬间安静下来。
“和你一直喜欢着他一样，他悄悄地喜欢你……一直……”我咬牙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自然，“当他第一次牵住你的手，就已经在心底埋下了你的影子。”
“骗……人……”
“对你来说，那是第一次有人温暖地走进你的世界；对他来说，那是第一次勇敢地去抓住别人……抓住内心之外的另一个世界……”
“尤佳……怎么会知道……”李莉慢慢推开我，“而且那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，现在对于白晨来说，只有尤佳……”
“你说过，那家伙心底有一堵墙……把自己和外面的世界完全隔绝的墙。”我打断李莉怯懦的回应，“对他而言，你才是真正能让他走出那个世界的人……无论是曾经、还是未来。如果和我在一起……白晨，也许永远走不出那个封闭的世界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“因为……我和他……是一样的人。”
李莉沉默地看着我一步步从她面前退开，犹豫地伸手想要抓住我，但是只是犹豫了一下……她的手，无助地停在自己身前无法触及到我的地方……
“可是……可是接下来怎么办？你打算就这样不负责任地抛弃白晨，然后……”
“不。我知道自己接下来该做什么。”我看着李莉，轻轻笑了起来。
紫式，你一定会觉得开心吧……我们都犹豫着、迟疑着、害怕着不知道该如何面对的事情，迟早会被世界冷冰冰地推到我们面前。
这原本就是一个，无法逃避的世界……
“这个周日……来我家，可以么？”我看着李莉茫然的眼神，弯腰朝她鞠了一躬，“无论如何，请你一定要来。”
在李莉给出我任何回答之前，我扭头从她面前跑开……不顾一切地跑开，跑向那个可以让自己眼泪肆无忌惮流淌下来的世界……
那个唯一属于我的房间……
“好了！不要哭了！”紫式狠狠地捏着我的脸，“你给我听好！两个世界进行自然规整的时间空隙大概是二十四个小时！也就是说，二十四个小时之内你只要能让所有人都安心接受，然后老老实实回到原本那个世界，你就不会被删除！”
“记……记住了。”我哽咽地扑进紫式怀里，“谢……谢你。”
紫式无奈地叹了口气，慢慢摸着我的头：“真的想好了？”
“嗯。”
紫式不再说话……就这样抱着我……温柔安心地抱着我……
“尤佳？”
看着老妈诧异的表情，我有些尴尬地笑了笑……从她的表情来看，她大概已经知道我和白晨之间的情况了吧？
那个混蛋白晨到底跟多少人说了这件事情！！
幸好……她不知道我的另一个身份也是白晨。
“坐……坐吧。”老妈同样尴尬地招呼着我，“那个，我去叫白晨……呃，不对，他刚刚临时说有点事，出门了！”
“没事没事！我是来看叔叔的。”我赶紧摆摆手，转头看向老头子的房间。
房间里空无一人……他现在的身体状态应该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休息才对吧？
我回头询问地看向老妈时，老妈带着掩饰不住地难受表情，悄悄扭开头……开、开玩笑么！！
老头子不应该这么早出事才对吧！
“老……”
“金鱼死了……”
啥！？
“你叔叔最喜欢的两条金鱼被他自己养死了。”老妈难过地用围裙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泪花，“他一定要亲手将它们埋葬在天台之上……”
存心的么！两条金鱼的事情，您有必要那么难过吗！！
我的心脏也不好了！
就在我捂着胸口掉进沙发的时候，大门被人用力推开……老头子一脸严肃地走进来。
“老兵永远不死，”他用一种宣告的口气大声开口道，“他们只是离开！”
你自己养死金鱼还那么多狗屁借口！
“身体不好就不要到处乱跑了！”我本能地站起来，看着老头子，“你以为自己还是年轻人么！你以为……”
“啊，说起这个！你叔叔的情况现在有所好转呢。”老妈突兀地插话进来，“医生说，他现在可以做一点简单的运动，帮助心脏的恢复。”
呃……变好了？
“如何……感觉很失望吧。”老头子示威地看了我一眼，轻轻哼着小调得意穿过客厅，走到阳台上。
这个……混蛋老头子……
我青筋暴起地跟在他身后，走上阳台，看着他提起一壶水悠闲写意地伺候着阳台上的花草。
他居然，开始养花了？
“嗯，医生说我脾气太急躁，养点花花草草，能够陶冶一下性情。”老头子头也不回地感觉到了我心中的疑惑。
“这些花草太可怜了吧。”
“你是这么觉得的么？”他握着水壶的手轻轻颤抖了一下……我的心也毫无来由地跟着颤抖了一下。
一瞬间，两个人都沉默下来……只有水滴洒落花上的声音。
“那个……继续浇水，花要淹死了……”
“嗯？哦……”老头子在我的提醒下，放下水壶，慢慢做到一旁的藤椅上。
我和他再度陷入沉默，就这么看着阳台上的花草轻轻随风摇曳，淡淡的香气一点点在两个人之间弥散开。
“我……总是太严厉么？”
“呃？”我诧异地看向老头子望向我的目光，微微犹豫，点了点头。
“这样吗？果然养养花草，也没办法改变这一点……”老头子慢慢看向那些花草，“白晨……一直觉得很压抑吧？”
“总有一天……会感谢的。”我小声地开口。
“我也想过，尝试耐心一点。不过，始终不知道该怎么去做。如果当初是个女儿的话，自己会不会能做得更好？”
我拼命低头压抑着鼻子里的酸楚。
“不过不管儿子还是女儿……有一点是没法改变的。”老头子平静站起身来，背对向我，“总有一天，他们都要自己去面对整个世界……所以，除了期待他们变得更坚强，大概不会再有其他的心情。”
我死死咬住嘴唇，在他身后用力点头。
老头子似乎用难以察觉的声音轻轻叹了口气……那个瞬间，我突然觉得自己内心拼命想要关上的门被某些疯狂的东西用力撞开。
“那个，其实我……”
“我不想知道。”老头子用看穿我内心的苍老声音慢慢开口，“总之，看到你就跟看到那个家伙一样……让人生气。”
他就这样从我面前走回房间，连一句回答的时间都不给我……
“谢谢你……老头子。”我站在阳台上，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，轻轻张了张嘴。
他应该什么都没有听到。我就这样看着他径直走进房间，关上房间的门；然后看着白晨推开大门，提着一袋金鱼走了进来。
“呃？你？”
我用力吸了口气，指了指天台……
“没想到你会来。”
“没想到你会去给老头子买金鱼。”
“说到底……他，总是我老头子。”
我站在天台的栏杆边，任风揉乱长发、带起裙角。白晨站在身后，和我一起看着这个城市。
“喜欢这个城市么？”我看着这个自己生活过的地方，第一次觉得有一点痴迷。
“说不清楚……也许要在离开以后，才会明白吧。”
“那……还喜欢我么？”我转身，几乎贴着白晨的胸口，望着他的眼睛。
“这……”白晨的表情变得异常复杂，想说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说的表情完完全全将他的内心出卖给我。
“笨蛋。你根本连我是谁都不知道……你难道不奇怪，我为什么会这么了解你，为什么想要帮助你，为什么选择爱上你……”
“你会告诉我么？”
有风从身后吹来，像是看不见的手，推着我慢慢向前……我认真地看着白晨，抓着他的衣领，轻轻踮起脚尖，将自己的唇送到他面前。
这个故事太复杂，我实在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明……我能做的，只有让你感受。
唇碰上了唇。
我和白晨第一次这么平静地亲吻，平静得像是偶遇时的一个微笑、思念后的一场失眠，像是一个人安静地讲述另一个人的故事，像是一个孩子在入睡前倾听祖母的歌谣。
平静的亲吻中，带着所有我知道和不知道、清晰又不清晰、想要抓住却已经无法抓住的那些谎言、那些期待……
对不起，我不是一个聪明的家伙，我能想到的唯一解决方式，就是简单坦白地让你明白一切……包括，我曾经的欺骗与虚伪。
我现在唯一能做的，就是让你明白那个完全真实的自己……
风停了，风又起……一如从来不曾停下脚步的过往、现在和未来……
“所以你是三年后的我？”
“嗯……”
“所以……是三年后的我、跟我谈了一次恋爱！？”
“差……差不多，就是这样。”
“难道……三年后的我……是个变态么！？”
你要死啊！
白晨晃头避开我捏向他鼻尖的手，将我用力搂住……他的下巴刚好落在我的头顶，我只能紧紧贴在他胸口，听着他心跳的声音。
“而且现在这个变态，还要我……去爱上另一个女生……”
“对……不起……”我将头死死抵在他胸前，不敢去看那一刻的表情，“你要面对的，始终是这个世界，而不是另一个自己的欺骗……”
“这……是请求么？”
“呃？”
“是请求的话，我想，自己应该能够……努力做到。”
“为什么？”
白晨将拥抱稍微松开一点，低头看着我茫然的双眼：“我说过，不想让唯一信任自己的人失望吧……”
我难以置信地看着白晨……一切……变得这么轻松简单？
“我总算明白为什么自己那么强烈地想要信任你、了解你；为什么自己总能够明白你的大致想法……因为，你就是我自己。”白晨失落的笑容中带着让我心酸的苦涩，“我总算还没有绝望到，连自己都无法信任……”
“想要相信你的，不止你自己。还有李莉……还有我……”
“你？你信任我，就是信任你自己吧！”
我看着白晨轻轻摇了摇头：“不是那样的。”
“我是尤佳。”我认真地看着三年前自己的眼睛、眉梢、微微皱起的鼻梁，看着他五官之上的每一处细节，“在你面前，我只是尤佳……”
风又悄悄吹起，连同白晨的吻，留恋散落于天台上的每一个角落……
和白晨牵着手回家的时候，李莉已经不安地坐在沙发上……而紫式坐在她对面讲着各种毫无逻辑的冷笑话。
“尤……”李莉听到开门声，下意识站起身转头看过来，然后又下意识地看着我和白晨十指相扣的手掌愣在原地。
“等很久了？”我轻轻朝李莉问了一声。
“没……没有。”
我狡猾地笑着招了招手，让李莉过来……然后，在她一脸茫然地站在我面前时，抓住她的手，交到白晨的手里。
“呐，你答应过我，一定会和她在一起的。”我看着脸色尴尬的白晨，故意夸张地吐了吐舌头，“现在，把她交给你了。”
李莉被白晨死死抓住的同时，慌乱地看向我：“等……等一下。那个，我……”
“我喜欢你。”我在李莉完全石化的时候，轻轻在她唇上吻了一下，“这句话，是为我自己说的。”
“你……你说什么！”李莉愕然几秒钟后，本能地尖叫起来。
“我，喜欢你。”我在那家伙勉强平静下来之后，慢慢地开口重复了一遍，“这一次，是帮这个笨蛋说的。”
我扭头看了一眼白晨，然后飞快地逃开他的目光，将自己的眼神隐藏在他看不到的地方。
“那个……我……”可怜的李莉已经完全混乱，“究竟，发生了什么？”
在紫式利用水晶球的配合下，我当着白晨简单地向李莉说明了自己的过往曾经、与来此目的，在我认真说出自己终于明白白晨对李莉的心意时，我看到那姑娘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泛起泪花。
“所……所以，你是三年后的白晨？”
“是。”
“所……所以，白晨，你和三年后的自己……恋爱了？”李莉无措地看向身边那个一脸无辜的家伙。
混蛋，敢说我是变态，我就干掉你们！
“所以……”李莉慢慢看向我，“你、你要回到那个世界，用白晨的身份向李莉告白？”
“大概是这样吧。”我慢慢点了点头……在那个世界，我是白晨；那个对李莉有所亏欠，不，是对太多人有所亏欠的白晨……我能做的，也许只有回到那里，承担起自己所有应该承担的责任。
“这样……我以后，都不会再见到你了？”
李莉看着我，眼中的泪花一圈圈泛出……我用力咬着嘴唇，低下头。
“那个，尤……呃，白……”
“就叫我尤佳吧。”我看着言语混乱的李莉，“可以的话，我更愿意你能记得尤佳这个朋友……”
“尤佳！”李莉在泪水滑落的同时，扑到我怀里……我努力告诉自己不要哭，所以我只是无声流泪地抱住李莉……
最后一次，以尤佳的身份，抱住她……
李莉和白晨离开的时候，天色已经渐黑下来。看着两个人还有点羞涩地保持着一定距离、并肩回家的样子，我忍不住回头朝紫式做了个鬼脸。
“接下来，就要靠他们自己了，对吧？”
“是……离开之后，所有关于你的记忆都会在四十八小时之后被删除……而他们则会按照你所铺垫的世界，一直走下去。”
“这样……真好……”
“不过，欺骗他们你明天才离开，真的合适么？”紫式似乎在想着别的问题，“他们明天准备一大堆送行的东西，却只能看到这个空空如也的房间……”
“没事的。”我努力挤出一个大大的微笑，“我很怕看到那种惜别的场景呢。”
“你真的不考虑保留这个萌化萝莉美少女的身份留在……”
“我还有身为白晨要去承担的责任吧！”我伸手捏住紫式的脸……这家伙这一次居然没有避开，只是沉默地看着我，点了点头。
再见了。我扭头看向窗外那两个越来越远、渐渐消失的背影，在心底发出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叹息。
“对不起……这是，我最后一次骗你。”
随着紫式双手中的光芒释放，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、变成无数升上天空的泡泡……
泡泡的碎裂将我狠狠地摔在寝室那张破旧得嘎吱作响的床上。窗外的阳光刺眼地照射进来，唤醒了一个美梦。
我是白晨……一个就读于X大学、毫不起眼、对生活充满怨念和排斥的**丝。
这样的描述大概不会有问题……但是，也正是因为这种**丝的心态，我经历了一次前所未有的人生……拯救自己的人生。
接下来要做的……就是去拯救现在的自己！
我翻身起床，仔细地看着镜子中自己的男儿身用心梳洗一番之后……夹着教材冲出了寝室门，将那群还在睡梦中的室友们，丢在身后！
校园里，阳光明媚得像是一场精力充沛的人生！我一路小跑来到李莉寝室楼前的小路上……她每天，都会在那个眼镜男的陪伴下，从这里开始自己一天的生活。
可是今天，不一样了！
在眼镜男和李莉并肩走过来的时候，我主动迎了上去，在两个人惊讶的目光中，走到李莉面前。
“对不起。”我用自己所能达到的平静的极限，看着李莉的眼睛，“我……能和你一起上课下课么？”
“什么？”李莉和眼镜男同时发出惊讶的声音。
“我想和你一起上课下课！就像当年我和你一起上学放学一样！”我主动抓住李莉的手，她似乎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，但是我死死抓住，无论如何也不打算放开，“当年我没有放手，这一次，我也绝不会放手！”
“你搞什么……”眼镜男不满的咆哮刚刚出口，就在我冷冰冰的目光中缩了回去。
我慢慢将目光转回李莉：“我已经欺骗了自己太久……现在，我想要说出实话！”
“我喜欢你！”
在所有人惊讶的目光中，我几乎是用尽全身力气喊出了那四个字，那四个我早该说出，却又一直不敢说出的四个字！
李莉的泪水像是一瞬间融化的冰山，毫无保留地从眼中流出。
“为……为什么是现在……”
“已经太迟了么？”
“不……只是、太突然……我……”
“一点都不突然！我们其实，从很早以前就喜欢着对方，不是么？”
李莉茫然地看着我，一直看着我，然后不顾一切地拼命点头……我看着完全石化的眼镜男，牵着李莉的手，就这样从他面前走开。
“等……等等！我怎么办！”
“你自己看着办！”
我冷冰冰地丢下这句话，死死抓着李莉的手，头也不回地走向前方，走向另一段人生之中……
这就是完美的人生吧？
如同幻想一般……完美的人生！
如同幻想……幻想……
幻想？
“为什么我还在这里！！”
我睁开眼的时候，发现刚刚的一切只不过是自己的幻想！我依然保持着尤佳的身体，和紫式一起漂浮在不知名的城市上空！
灰蒙蒙的乌云从我和她之间冷冷飘过。
“你真的想要回去？”
“不回去还能怎么办？”
“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？”
“记得？什么？”
紫式神色复杂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报纸，递到我面前……我在毫无头绪地一阵翻阅过后，发现在某个毫不起眼的角落里刊登着一条大学生意外坠楼身亡、有关媒体和社会各界共同呼吁高校关注大学生安全的新闻。
新闻中刊登的照片上，那个摔在地面的家伙……就是我！？
准确点说，是三年后的白晨……
“这……这是……”我颤抖着握着报纸，看向紫式。
“你仔细回忆一下，究竟是在什么时候，遇见的我？”
像是一个开关在脑海中打开……我像个懦夫一样从李莉面前逃走，我在校园里无聊晃荡，我回到寝室和室友发生争执，我独自一人前往天台，我坐在天台边抽烟……然后我摇摇晃晃站起身、意外地脚下打滑，从八楼狠狠摔落……
原来，我是个已经死去的家伙？
原来，我是在死去之后，才见到了紫式……
“想起来了？”紫式高深莫测地侧身对着我，“当时，我是以冥界引渡人——牡丹的身份，接见的你……”
“不要拿《幽游白书》那么老的梗来开玩笑！”
“对不起……我只是想让你……轻松一点。”紫式慢慢转过身面对我，“当时，你在死后终于坦白了自己对李莉的感情……你当时哀求我的，并不是让李莉从你的生活中消失不见，而是让当初的自己，坦白地爱上她！”
所有的记忆都慢慢浮现出来……难怪，在李莉并未从我生活中消失的状态下，紫式却依然认定任务完成，让我离开了三年前的世界；难怪，她创造了一个我从拥有的、尤佳的身体；难怪，她一直犹豫着鼓动我留在那个世界里……
因为，我在自己的世界里，也已经不复存在……可是，那些依然存在的人呢？
紫式简单地看穿了我的想法，一言不发地从怀中掏出一个水晶球……我看到老头子的苍老、老妈的憔悴、李莉在我尸体前哭得几欲昏厥的样子……
我……直到最后，还是以那个混蛋的身份存在于自己的世界之中么！
“并不是没有改变的办法。”紫式在我无力地跪倒痛哭的时候，突然轻轻开口。
我抬头看着她从怀中掏出另一只水晶球……那里面，白晨和李莉终于手指轻轻触碰着走到一起……那是，三年前被我改变的世界？
“世界的样子……”紫式用怪异的眼光看向我，“究竟是所看到的，能看到的，还是、你想看到的？”
我茫然地站起身，紫式将两只水晶球托到我面前，轻轻碰了一下。
“世界和世界的界限没有想象得那么分裂……它们并非不能融合。”紫式安静地开口，“但是，你是不是真的有勇气，想要去看到那样一个世界？”
“我想！”
“即便……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？”紫式一动不动地看着我，“一旦作出决定，你连现在这种灵体的状态都会完全丧失……变成，彻彻底底的虚无……没有人知道、没有人记得的虚无……”
我看着紫式严肃的表情，有些原本不明白的东西，终于在心底变得敞亮透明。
“这就是代价？”我咬着嘴唇轻轻笑了起来，“为了看见那个世界，我所要付出的代价……”
紫式轻轻点了点头。
“老实说，挺害怕的。”我慢慢接过紫式手中的水晶球，“不过，在这么逃避下去的话，老头子……会生气吧。”
水晶球在我手中狠狠地撞到一起……它们没有破碎，只是发生了奇怪的扭曲之后，开始相互融合……
从此再没有三年后的白晨和三年前的白晨。只有一个白晨，一个背负着对自己的承诺、一直朝前走下去的白晨……
随着水晶球的融化，我听见自己的身体不断发出奇怪的声音……像是无数气泡从水面下不断升起。
身体的存在感跟随着升腾的气泡一点点消散……消散成无法触摸、无可追忆、无所得知……我唯一能做的，就是看着那两个不断融合的世界努力挤出最后一丝胜利的微笑……
再见了，尤佳……在最后这一刻，我终于对这个身体，有那么一点点舍不得……
一点点……舍不得……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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